在七台河市桃山水库大坝下的倭肯河河道里，非法采砂现象严重。图为工人们正在检修机械,准备采砂。 崔立东摄
崔立东 中国环境报记者 吴殿峰
发源于黑龙江省完达山西麓的倭肯河是松花江右岸的一条较大支流，是黑龙江省七台河市的母亲河。在流经七台河市区时，被桃山水库拦腰截断。以水库大坝为界，大坝以上为七台河城市居民饮用水水源，大坝以下为下游区、县生产用水。
长期以来，由于当地只注重对大坝以上饮用水水源地的保护，对大坝以下流域的管理有所忽视和放任，导致这里非法采砂现象严重，不但使得倭肯河河道内外到处都是大水坑，人为地改变了河道，还使得流域内的滩涂和耕地也被破坏殆尽。
除了非法采砂之外，当地还存在着非法设立小洗煤厂、煤矸石加工厂的现象，导致大量生产污水直接排入河内，严重破坏了倭肯河的生态环境。
非法采砂带来多大影响？
七台河市倭肯河非法采砂泛滥，导致桃山水库坝下河床被挖开，河堤被毁坏，耕地被蚕食，砂堆砂坑连成片
桃山水库位于七台河市桃山东北部，倭肯河上游，距市中心仅1公里。记者来到这里，看见在桃山水库大坝下的河道内外，遍布着数不清的大水坑；远处，一座座淡黄色的砂山在阳光下十分显眼。在这里，砂山可以说是连绵不绝，水坑则是星罗棋布，而周围的耕地也变得千疮百孔。
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味，工人们正在检修设备、拉运囤砂，采砂主们正在向倭肯河流域开始新的掠夺。
了解倭肯河采砂泛滥情况的一位知情人表示，采砂泛滥区位于桃山水库大坝以下至长兴乡倭肯河大桥流域之间，具体的几个采砂点分别是“葫芦头沟”、“四百”和“长兴大桥南北两侧”等处。
在这位知情人的带领下，记者驾驶一辆四驱越野车进入采砂区域。这位知情人告诉记者，在倭肯河从事采砂这一行的采砂主，在当地都有点“社会”背景，“一般人惹不起”。
车子驶离市区不久，就进入了一片被称为“葫芦头沟”的地方。无论近处远处，到处都能看到像鱼池一样的深坑和小山一样的砂堆，“大坑连小坑星罗棋布，大山连小山连绵不绝”，这位知情人调侃道。
越野车在砂坑和砂堆之间颠簸穿行，被挖开的河床、被毁坏的河堤、被蚕食的耕地随处可见。不时有人从铲车或采砂船上警惕地向记者这边张望。
知情人告诉记者，现在是采砂主刚刚开工的时候，多数采砂场在检修设备，少数采砂场正在外运囤积的砂土，“去年市场不景气，用砂量不多，这里囤积了大量的建筑用砂，老板们都等着今年翻身呢。”
知情人指着记者眼前一个大砂山说：“就拿这个大砂山说吧，最少也得有3万立方米，以现在每立方米26元计算，全卖出去就是78万元，除去成本至少挣30多万元。这还仅仅是一个砂山、一个工期卖的钱。”
这位知情人还采用另一种算法来估量采砂主们的获益情况。据介绍，在一般情况下，一个规模较大的采砂船（水采）一天可以采100立方米砂子，而旱采（破土采砂）1米之下就是砂子，一天采500立方米砂也不在话下，一天就能赚七八千元。
记者沿着倭肯河边走边粗略地数了数，从桃山水库坝下至长兴乡倭肯河大桥南北两侧长约10公里、宽约两公里范围的河道内，大约有60余家砂场，砂山少说也得有百八十个。
除此之外，记者在这里还看到了10余处小洗煤厂和小煤矸石加工厂，这些厂子都在生产，而长兴大桥桥北一家小洗煤厂筛煤卷起的煤灰甚至直接飘到了河水里和公路上。
政府整治为何不见成效？
七台河市政府多次对非法采砂活动进行整治，并建立了倭肯河湿地自然保护区，但最终都收效甚微
记者从多方面了解到，桃山水库坝下的非法采砂由来已久。
早在10年前，倭肯河道采砂已经面临资源枯竭的情况，于是一些采砂主把目光瞄向了河道外的耕地，采取与耕地承包者联营、买断甚至强占等方式进行开发，蚕食耕地，由此引发的治安、刑事案件不断。
另外，大量采砂废弃的砂坑积水后，在安全上也留下了许多隐患。
对此，七台河市政府曾进行过治理整顿。
2004年5月，七台河市就专门下发通知，加强对倭肯河桃山水库坝下河道及采砂活动的整治，并列出了禁采区，如堤防迎水面50米、背水面30米内的（含挖金别河堤防）区域；桃山水库坝下至挖金别河回水堤，南自桃选厂公路（人行吊桥）、北至七桦路的区域；北山公路大桥上游500米、下游400米以内的区域。
另外还要求在规划治理范围内的砂堆一律取缔。对采砂形成的砂坑、土包要求进行回填平整，达到种草、栽树、恢复植被的标准。
通知还明确规定，对在规定期限内拒不整改的单位和采砂业主依法进行强制处理;对仍在禁采区从事采砂的行为进行现场清理，砂船、存砂予以没收;对在规定期限内应平整而未平整砂坑的单位和采砂业主，河道管理部门、国土部门不再为其办理采砂审批手续。
经过整治，倭肯河采砂行为仍没有得到根本制止。2012年6月，七台河市委、市政府再次提出对倭肯河河道设障和乱采砂资源行为进行彻底清理整治。七台河市副市长刘丽曾表示，必须确保整治工作顺利完成，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能干扰阻挠专项行动，对玩忽职守、工作懈怠者要严格追究责任。
时隔1年，治理却收效甚微。这位知情人说：“去年主要是因为出了一些事情，市里曾严查过这些非法采砂行为，但后来都不了了之了。这不，今年又开始了。”
为保护倭肯河流域的生态环境，七台河市政府还曾建立了倭肯河湿地自然保护区，并于2011年年末晋升为省级自然保护区。倭肯河省级湿地自然保护区的建立，将在改善倭肯河水质、调节径流、美化环境、丰富旅游资源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但是，在猖獗的非法采砂行为面前，这样的保护有些无力。
非法采砂为啥难根除？
非法采砂难制止，与河道管理部门执法权有限、准采证有效期违规延长以及采矿区域没有经国土部门确权有关
倭肯河非法采砂存在已久，当地政府也屡次采取措施进行整治，但最终都没能从根本上禁止。非法采砂为啥难除根？记者经多方采访，发现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原因一：河道管理部门对坝外没执法权。
针对调查中所看到的非法采砂情况，记者向七台河市水务局河道管理处国主任求证，国主任表示情况属实，“这一区域有采砂主60多家，基本上都没手续”。
“原因是什么呢？”记者问。
“原因很多，”国主任说，其中原因之一是河道管理部门的权限是只管桃山水库大坝内的河道，而现在非法采砂者多在大坝外毁地采砂，河道管理部门没有强制权，必须依靠公安机关和法院才能执法。
“采砂受季节限制，每年就几个月，你一个行政处罚决定下去，人家不履行，你就得找法院。等走完程序，一个采砂季节完事儿啦。”
对于采砂需要办理哪些手续，国主任说，手续并不复杂，办准采证需要根据产量来缴办证费，其他就是遵守相关法律规定了。
国主任说，今年到目前为止，河道管理部门还没有给任何一家采砂场发证，如擅自开采都属违法行为。
原因二：“前任行政区”违规审批，导致准采证有效期延长。
国主任告诉记者，准采证有效期延长是造成这一区域非法采砂行为难管的一个重要原因。
据国主任介绍，2009年，长兴乡从勃利县划归七台河市新兴区管辖，此前勃利县相关部门突击为29家采砂场办了相关手续，“准采证的有效期只能为1年，而他们把准采证有效期延长到3年、5年、9年甚至15年，到2024年才到期，这绝对是无效的违规审批。更可笑的是，勃利那边把土地承包合同最长承包期签到了2040年，这人还要到我这儿续签合同。我跟他说，我都不一定能活到2040年，那时候我都快90岁了。你说，都这么干，这市场能不乱吗？”
原因三：国土资源部门没给这块地确权。
“现在这块地既不属于勃利也不属于七台河”，国主任表示，这块土地原属勃利县水务部门，划归七台河后应属七台河市水务部门，可至今国土资源管理部门都没给这块土地确权，这块地现在成了无主地，采砂主当然怎么来钱快怎么用。
对此，七台河市国土资源管理局的宋文礼副局长表示，国土部门在此事上确实存在管理不到位的问题。日前，七台河市国土资源管理局已经对上述采砂等企业下达了整改通知。国土资源部门正在积极与有关部门配合对这一区域做出整体治理规划。到目前为止，国土部门都没有给这一区域的采砂、小洗煤等企业办理任何手续。
如何整治才能遏制非法行为？
七台河市全面叫停非法采砂行为，对这一区域重新制定了规划，并通过实行采矿许可证制度，以期对采砂进行有效管理
近日，记者再次调查获悉，桃山水库下游倭肯河段采砂行为已经引起了七台河市政府的重视，当地国土监察部门将对这一区域实行全天候监控。当地还对这一区域重新制定了规划，并实行采矿许可证制度。
据七台河市国土资源局纪检书记姚作平介绍，七台河市国土资源局经过详细调查后发现，倭肯河流域桃山水库坝下七台河段河堤内共有采砂场60家，持有水务局颁发准采证的有41家（市水务局发准采证11家，勃利县水务局发准采证30家），19家无证，上述采砂场均没有办理采矿许可证。
就采砂场为何不办理采矿许可证问题，姚作平解释说，1999年5月，当地政府根据相关法规做出规定，河堤内破坏土地及采砂行为由水务部门监管，河堤外由土地管理部门管理。从此，七台河市国土资源局对河道内采砂行为再没有监管，也没有颁发采矿许可证。
近期就采砂是否需要办理采矿许可证一事，七台河市国土资源局向黑龙江省国土厅请示，答复为需要办理。
姚作平还表示，按照黑龙江省国土厅要求，七台河市国土资源局全面叫停了非法采砂行为，并由市国土资源执法监察局组织两个分局定期巡查，指派专人对此地段全天候看守，在采砂企业没有办理相关证照前，不得采砂，现河道内无一艘采砂船。
另外，七台河市国土资源局与水务局协作，对这一区域的采砂场采砂情况和土地现状情况进行测量上图。并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按照当地政府的要求，对2013年~2015年和2015年~2020年倭肯河流域七台河段河堤内采砂进行统一规划，圈定禁采区、限采区和可采区。
此外，还在当地媒体发布倭肯河采砂采矿许可证公告，按照即将批复的《七台河市倭肯河流域河堤采砂规划》和相关法律、法规，在规划区内依法审批采矿权，颁发采矿许可证，对采砂进行有序管理，从根本上整治滥采行为。
采砂之后，倭肯河河道里留下了许多大水坑,河床破坏严重,生态环境遭到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