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贝传说-螺钿工艺品
螺片与漆,一个闪烁如星,一个漆黑如夜,它们的结合,令人想起晴朗夏日星光璀璨的夜空。已经无法揣测早期的工匠是如何想到将螺壳贝片嵌入漆中从而创造出螺钿漆器,或许是漆本身光亮而单一的色泽,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在它身上进行更为华丽的装点。
商周时,人们只是将贝壳简单地进行切割打磨,在漆上聊作点缀,到了唐代,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工匠开始将螺贝锯磨成片,然后按照图样在漆面上拼贴成形,于是各色花鸟、枝叶和人物便宛如烟火一般,在黑色的漆面上尽情绽放。日本奈良东大寺里的正仓院内,至今依然完好保存着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大唐器物,当中的各种螺钿漆盒、螺钿漆背镜以及螺钿琵琶琳琅满目,精美炫丽,映射着一个璀璨辉煌的盛世。
漆,这种色泽单一、原本只是用于防腐的材料,一旦包容了璀璨的螺贝,一旦具备了装饰的功能,就难免在繁复与绚烂的路上越走越远。唐代漆器上的螺钿主要选用河蚌壳,泛出的光芒***而清雅,却不免失之单一。到了宋代,漆器上开始出现了更薄、更小的螺钿,此前的螺钿厚度一般在0.5至2毫米之间,而这种薄螺钿厚度可以达到0.5毫米以下,它们多取自珍珠贝、夜光螺、鲍鱼贝等优质海洋螺贝,可以折射出如霞似锦的七彩光芒。
李彦君收藏的螺钿漆器多数属于这种薄螺钿。“薄螺钿漆器现在在市场上价格偏低,但在古代是非常奢侈的。”李彦君说,“其工艺之繁,靡费之巨,连南宋的高宗都嫌过于奢侈,一度下令禁用。”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描述:“绍兴初,徐康国为浙漕,进台州螺钿椅桌,陛下即命焚之。至今四方吹颂圣德。……上指御座曰:‘如一椅子,只黑漆便可用,何必螺钿。’”
因为奢侈,能够使用的人自然也就非富即贵。南宋周密的《癸辛杂记》中记述,有官员给权相贾似道送了十幅螺钿桌面屏风,每幅屏风上描绘贾似道生平得意之事,贾似道大喜,每次大宴宾客,都要拿出来摆设。到了元代,薄螺钿工艺更加成熟,据成书于明的《格古要论》记载,“元朝时富家不限年月作造”。
为何制作薄螺钿漆器要不限年月?“一来是原材料不易得,二来是工艺极其复杂。”李彦君解释说。首先是要有好的木料,一般选用楠木或香樟木,因为这类木材体轻,不易开裂。选好木料以后还要干燥一两年以上,保证它不会变形,然后再制作成箱、盘、几、案等物。
比之木材,更为难得的是螺贝,它们大多采自琉球及东南亚等地,本就是来自海外的稀有之物。厚螺钿可以通过打磨得来,而薄螺钿则是要将螺贝放入锅中煮上四天四夜,用镊子将螺片层层剥离、揭取,之后再放入白醋或萝卜汁内浸泡,使之变软,所以薄螺钿又叫作软螺钿,相对地,厚螺钿又叫作硬螺钿。因为薄螺钿的柔韧特性,当它附着在存在曲面的漆器上时也就不致***,这是厚螺钿所难以办到的。
将螺片贴到漆胎上,又是一道繁琐的精细工序。明代的《髹漆录》谈到薄螺钿的做法说:“百般文图,点、抹、钩、条,总以精细密制加如画为妙。”也就是说,为了拼贴成各式图案,需要将薄如蝉翼的螺钿片,再磨凿切割为极其精细的“点、抹、钩、条”等各种形态,以使螺片衔接流畅自然,宛如笔绘。更有甚者,还要“分壳截色,随彩而施缀”,即将这些细小的点或条,根据色彩分门别类,以螺片的自然光泽充当颜料,在漆胎上贴出红窗绿瓦、青枝绿叶、***黄果……点染出一幅细密的设色工笔画。让人见识了古人对于螺贝特性的挖掘到了何等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点螺之后,还要在螺片上用针或刀刻划出更加细腻的图案,如人物的五官、胡须、衣纹,山石的裂痕等。其实如果不凑近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小的刻划,但古代的工匠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信念,要让你远观,观出如霞似锦的光芒,让你近看,看出细入纤毫的痕迹。光芒刺眼而刻痕细密,这无疑极度考验工匠的眼力。“据说古时候扬州人从事这一行当的,到了四十岁左右即患眼疾,重者几近失明。”李彦君说。
经过精细刻划之后,有的螺钿漆器还要在棱角和边缘处,嵌入细铜线加以勾勒,对所饰螺钿起到一定的加固与装饰作用。嵌铜线的漆器,往往是一些更加***的制品。《格古要论》中说:“旧做及宋内府中物俱是坚漆,或有嵌铜线者甚佳。”
***后便是在贴好螺片、嵌好铜线的漆器上再髹漆,阴干,再髹漆,如此反复多次,而后细细打磨,直到流光溢彩的图案***终显现。可以想象,当工匠看到预埋的图案随着一次次擦拭,宛如相片显影般渐渐浮现,他必定心潮澎湃,毕竟,这里曾***过多么巨大的精力,多么昂贵的成本,以及多么漫长的时间。“一个小小的螺钿香几也需要嵌入上万片螺钿,需要耗费两三年的时间,如此投入是今人难以想象也难以模仿的。”李彦君说,“现在我们技术可以达到,但是成本太高。我曾听说过,日本的琉球有人仿了一个明代的螺钿香几,花了两百万***。由于人们对于螺钿漆器的价值还未充分认知,所以这个香几如果放到市场上,根本卖不到成本价。”
特定的时代造就特定的产品与艺术,螺钿漆器的黄金时代虽已远去,但它的工艺与艺术价值依然值得我们探寻。我们需要铭记的或许不应该是那些下令制造的显贵或者巨富,而应该是创造、制作出这些精美器物的工匠。可惜的是,自古以来,画家或书法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作品上留款,而百工之一的漆工,却难以在自己的作品上留名。因为漆器的拥有者并不希望自己的东西上刻有别人的名字。但也有工匠在楼阁的柱子、屋檐或栏杆处用细针刻款,因为极难发现,得以侥幸留存。这些留款的螺钿漆器大多异常精美,它们的制作者大概对自己的作品也极为自信,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偷偷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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